恒大汽车的债务猫腻

自己还自己的债，自己告自己。

有句话，叫做“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这句话对于消失了许久的许大老板来说，同样如此。

在许大“影帝”表演跳楼、以及“大干一百天”、“保交楼”等戏码后，作为负债达到2.44万亿元“巨雷”的后续，就在8月5日，恒大汽车惨遭债权人申请破产重整。

所谓“恒大”，字面意思就是永远的大，而现状是，恒大首先债务很大，2023年恒大的债务总规模达到2.44万亿元。其次是亏损亏的很大，2021年和2022年两年就亏损8000多亿元，超过海南省GDP。然后，恒大的雷爆的很大。首先是房地产行业，现在是新能源汽车行业。

法律程序上，是相关地方人民法院经过听证，裁定相关附属公司进入破产重整程序。而这个“相关附属公司”，是指恒大汽车的附属公司恒大新能源汽车（广东）有限公司及恒大智能汽车（广东）有限公司。相关附属公司由恒大汽车全资持股。

这也是中国新能源汽车领域迄今为止最大的“雷”了。根据恒大汽车最新财报数据，迄今累计交付1389辆车的恒大汽车2023年全年收入仅为13.40亿元，净亏损合计119.95亿元（同比减亏56.64％）。

目前来看，恒大汽车的总资产是348.51亿元，可是总负债却达到了725.43亿元，现金及现金等价物仅为1.29亿。也就是说，把恒大汽车的全部资产都卖光，离还清负债还差300多亿元，这是典型的资不抵债。

有个概念很重要。从法律定义来说，这次恒大是破产重整，还不是破产清偿（或者叫破产清算）。这跟高合母公司华人运通的操作类似。

这个重整和清算都是在资不抵债的情况下，由企业自己或者债权人发起的法律程序。换句话说，是恒大汽车的其他债权人迫不得已的办法。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偿还债务的猫腻

我们先来看下恒大汽车假账背后的债务。（假账涉及普华永道，见后）

债务是分为几种的。比如，当中有264.83亿元是借款，借款多数情况下都是有担保的债务，那么在偿还的时候就是优先等级比较靠前的债务。

这种债务一般有合同约定，就是以借款公司的动产或者不动产作为抵押，如果到期不能还债怎么办？就拿这个抵押物来抵债。

除了这种有担保的债务之外，债务里面排位比较靠前的就是虽然没有担保，但是优先级比较高的债务，典型的就是欠职工的工资、欠税、欠的五险一金等等。

再次一级的债务就是没有担保的一般债务，比如说应该给上下游供应商的应付账款、房租等等这一类。从债务结构来看，恒大汽车光是担保的优先债务就有264.83亿元，可见陷入债务泥潭之深。

先说一下破产清算（破产清偿）。和破产重整不同，清算是以停止公司的经营、关张拆伙为结局的，是直奔这个目的去的。当这个清算申请被法院批准以后，会由法院指定清算人来盘点公司的财产，然后按照这个债务的优先等级偿还给债权人。

如果是有指定担保的债务，那么就需要把担保物交割给债权人。比如，如果是以一间厂房为担保，向A借了1000万元，那最后还不上的情况下，就优先把这个厂房交割给A。如果是以某一个地块为抵押，向B借了1000万元，土地使用权是70年，如果现在还剩60年，那剩下的60年使用权就归B。

除了这些有指定担保物的借款之外，剩下的负债就由清算人来主持，把这家公司资产该拆的拆，该卖的卖，然后还给别的债权人。最后注销这个公司，寿终正寝，这是破产清偿的一般流程。

不过，破产重整的目的并不是关张，而是给公司最后一次复活的机会。

换句话说，就是这个公司的经营还是要保持的。只是这家公司的管理层和债权人谈不拢，于是法院就介入，撮合出这么一个重整方案，它既有可能是公司管理层提出的破产重整，也有可能是债权人提出的。

而在恒大汽车这个故事当中，就是债权人提出的。不过，我们千万要注意的是，因为偿债是与优先次序有关的，这个优先次序有很大的“猫腻”，可能会损害债权人的利益。

而且，这件事是法院介入，说明债权人和恒大汽车的管理层无法通过正常的沟通渠道来解决。所以，引入法院这个外部权威，目的就是把不合理的债务优先顺序给调整回来。

这里面具体是怎么弯弯绕的？我们通过拆解就能看到，许大老板这位所谓顶层精英是怎么样花式割韭菜和花式跑路的，让人叹为观止。也算是开了眼了。

自己还自己的债？

说到恒大汽车这个雷，最狗血的部分并不是资不抵债，而是什么呢？

是许家印自己就是恒大汽车公司的债权人。这里面的心机是，在偿债的时候，按照优先次序，是先还债给许家印自己。从常理来说，这不等于自己还自己的，没有还债吗？

其实，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自己当自己的债权人，就等于保全了自己的财产。不仅保全了，而且还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财产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那么，许大老板是怎么做到的呢？简单说就是，许家印通过恒大汽车的实际控制公司，之前2018年发行过18亿美元的外债，并让自己变成了恒大的境外债权人。那么，还债的时候就得先还这笔债，而这笔钱就光明正大而且毫无违和感地被转移到海外。

恒大集团和恒大地产相继爆雷之后，恒大帝国的架子就垮了，最后就剩下恒大汽车还算是优质资产，毕竟，购买的知识产权、生产设备还有半成品原料都还在。而且偿还债务的责任也落在了恒大汽车身上。

但不变的是，“隐形”的许家印仍然是债主名单上优先级别的债权人。

自己当自己债权人还有个明显好处，当公司赚钱的时候，可以给自己很高的回报；当公司出事的时候，又能加入债权人的集体谈判，让偿还方案对自己有利。

当然，仍然存在这种可能，另外一些债权人的优先级别和许家印是相当接近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当其他债权人对有限的财产也提出索偿要求，怎么办？

你不得不佩服这些没有下限的操作。更加狗血的就是，“自己告自己”的“技术性追债”。2024年2月，许家印的前妻丁玉梅就在香港上演了这么一出，控告自己的小儿子许鹤腾没有按照借款协议如期偿还10.5亿港币，所以，当妈的通过打官司来追讨。

这一波操作把所有人都给看蒙了，但是，答案很快水落石出。

原来，随着案件的进展，涉案的这10.5亿港元被法院冻结。“自家人先告状”的结果，就是让法院冻结，那不就暂时把这笔钱给保全下来了吗？虽然自己也取不出来，但是别的债权人不是也动不了吗？

好歹钱还是在自己口袋里面，就先这么拖着呗。这也是自己当自己债权人的好处之一。

另外，这一幕之所以能够发生，那是由于许老板此前就做了很多铺垫工作。

在过去十年当中，许家印把公司的很多资产还有债权转移到了他妻子丁玉梅名下。2022年夫妻两人“技术离婚”，丁玉梅定居海外，就很自然把这些东西统统都带走了。而且，俩人在法律上没有关系，丁玉梅还可以以债权人的名义向恒大旗下的各个公司索债，实际上就是帮助家族保全财产。

此外，据统计，自上市以来，中国恒大累计分红达733.86亿元。因许家印夫妇手握中国恒大70%左右的股权，这也意味着他们两人可能拿走超500亿元，占总分红68%左右。没少捞啊。

不过，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一次提出债务重整的债权人不太会是许大老板自己。毕竟，公司重整会影响到公司的经营、变更管理层等，很可能会影响到许家印对公司的控制，所以，可能性比较大的是，其他的债权人绝望了，而且也担心“自己告自己”再度重演，干脆抢先一步提出债务重整。

所以，破产重整最关键的应该就是重新审视这个有担保债务的偿还次序，目的，当然也是要把许家印家族从这个排队等候的前排挪到后面的位置去，是要达到这个效果。

各位看官有没有大开眼界的感觉啊？原来还可以这么玩的。

“烧钱的无底洞”

目前来看，恒大汽车的这个破产重整过程拖得很久，越有失控的迹象。

毕竟，恒大汽车是恒大集团所剩不多的优质资产。优质的意思是，在中国新能源产业的风口上，有钱就能造出车来，就能够为恒大续命，就有让恒大起死回生的微弱希望，虽然可能性非常小了。

从过往来看，截至2023年末，跨界造车的恒大汽车已经累计亏损超1100亿元，其中2023年亏损约120亿元。而从2020年更名恒大汽车以来，三年间累计亏损916.73亿元。真是名副其实的“烧钱无底洞”。

去年7月26日，恒大汽车一次性补发了2021年全年、2022年中期及2022年全年业绩报告。数据显示，2021年恒大汽车亏损约563.44亿元，2022年亏损276.64亿元。

为什么会亏那么多？我们来看个细节就知道了。

根据2022年财报，恒大汽车的全球研究总院拥有3200多名科研人员，下设11大专业研究院，还挖到了包括原东风汽车研究院院长方驰、原美国福特汽车高级技术专家徐性怡等一众大佬。截至2022年末，恒大汽车拥有员工4506人，全球范围内共申请了3512项类似研究领域的专利，其中，2632项已获得专利授权。

从人工来说，就算每个人按照20万元/年来算，一年光薪水就得发9亿多元。还有这些研究院、工厂等等的建立，都是要砸钱下去的。期间，包括“花钱圣手”戴雷还来打了一阵秋风等等。换句话说，按照许大老板的风格，这么“大手大脚”的，1100亿也经不起花啊。

目前这种情况下，就算破产重整，恐怕也很难有人来做“接盘侠”。

我们知道，中国恒大是恒大汽车的最大股东，持有58.5%股份。今年一度传出消息说有人接盘恒大汽车，这让股东和债权人们都燃起了希望，结果发现又是一个套路，一来二去，大家就明白了，原来就是在编故事。

作为许家印寄予诺大希望的未来之星，恒大汽车本来也是许大老板押注最后翻盘的希望。如今，它的爆雷也就代表着恒大汽车希望的破灭，接下来，可能也会引起更多连锁反应，别的各行各业的债权人也都丧失希望，丧失耐心了。

实际上，除了恒大汽车的公告，8月5日，中国恒大集团也发布公告，称清盘人将寻求向许家印、丁玉梅夫妇等7名被告收回股息及酬金共约60亿美元（约合427亿元人民币），与此同时，公司将继续停牌，直至另行通知。

这笔钱，据称是根据2017年12月31日至2020年12月31日止各财政年度的财务报表而支付的股息及酬金。其中，就有新增的许家印“技术性离婚”的前妻丁玉梅。此前是三个人。

最重要的原因是，为恒大服务14年的普华永道一直出具恒大财报的“无保留意见”，但现在做假账的事彻底露馅了。今年5月，证监会就曾经披露，恒大地产存在2019年、2020年年报共虚增收入5641亿元等违法事实。

既然是假账，那发出去的钱很大程度上就有猫腻。不过，即便中国恒大的债权人们有理追讨股息及酬金，也不代表它就能把钱要回来。

行业的负债率

我们常说“前车之鉴”，那么，从恒大汽车延伸到中国新能源产业，未来行业竞争的关键是什么呢？

其实，就在于新能源市场需求饱和、利润下降之后，存量市场中谁的负债率低。这和房地产业拼的是一个逻辑，就是那些负债率低的企业有更多的现金，就有更大的降价空间，所以，就更加有能力去库存，就有更好的生存力。

那么，中国电动车行业的资产负债率有多高？不能算太高，但其实也不低。按照2023年的行业数据，造车新势力“蔚小理”中，理想汽车的总资产负债率是57.8%。小鹏汽车是56.8%，而蔚来汽车则偏高，达到74.79%。

另外，上半年非常“吸睛”的小米汽车，没有这方面的数据，但是小米集团总的负债与总的资产的比率是49.3%，算是比较健康的。

一般来讲，财务数据上资产负债率40~60%是比较健康的范围，超过70%就过警戒线了。以这个标准来看，蔚来汽车的财务状况风险比较大。另外，作为中国市场占有率最高的电动车品牌，比亚迪的资产负债率2023年底达到了77.9%，显示出过度负债的迹象。

对比一下中国房价还处于高位的2020年上半年，当时上市房地产公司的平均资产负债率超过79%，现在中国汽车行业的总的负债率来讲不算很高，比房地产行业要好一些。但是，如果做更加深层的一些探讨，就会发现问题。

新能源车型现在为什么好卖？一方面因为价格便宜。而价格便宜是建立在一系列补贴和政策支持基础上的。比如，消费者的购车补贴，以及购置税的减免政策等等。那么，当政策退坡，整个行业就到了退潮的时候。

车辆购置税减免政策目前是从2024年1月1日到2025年12月31日购买的新能源车免购置税，最多可以免3万元。从2026年1月1日到2027年12月31日，这两年购买的新能源车购置税免一半。

那么，当这些政策逐步消退之际，加上愈演愈烈的价格战，新能源行业就会面临着越来越卷和产能过剩的问题。当然，这就会非常考验车企控制成本的能力。

根据相关数据，2023年毛利率在20%以上的有比亚迪和理想汽车，特斯拉中国仅居其后，毛利率是在 20%以下，大约18%多。而蔚来汽车和小鹏汽车是难兄难弟，蔚来汽车的毛利率是9.5%，小鹏更惨，只有1.5%。

如果按照净利率来算的话，小鹏汽车去年是亏损的，所以国外的行业人士判断，他们有可能是未来最先被淘汰的。不过，从国内来看，至少蔚来的换电模式已经接近跑通，上半年就有消息说20%的站点已经盈利，而且合作伙伴不断在增加，这是别家无法竞争的。

总之，中国所有的新能源车企在未来几年都要经历“大考”。

不幸的恒大是曝出了中国新能源行业的第一个大雷，不过，恒大的恒驰汽车并不算造车成功，应该算是“胎死腹中”。拿它跟现在的各个车企相比，不太合适。而且，中国新能源行业的竞争环境变化太快，就算有人接恒大的盘，恐怕也没法做下去了。

恒大汽车爆雷的警示意义在于，随着中国汽车市场的内外环境剧烈变动，“烧钱模式”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有真正踏踏实实地投入，认认真真地研发技术，才有出路。而说恒大汽车“其实也是中国整个电动车行业的风向球”，这个就有点外行了，它从来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