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启贵石少卿
优化金融体系结构：建议通过加强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畅通资金资本资产高质量循环，提升上海金融市场体系国内国际资金资本资产配置质效；构筑服务技术革命性突破和产业深度转型升级的科技金融服务体系；构建服务发展方式转型的可持续金融服务体系；加快发展数字金融体系
完善金融监管体系：建议建立跨市场、跨业态、跨区域的监管协调机制，加强监管政策预期管理，培育透明公正的监管文化，提升监管科技水平，丰富监管工具箱，构建完善有力的监管生态
强化金融风险防控：建议建立健全金融风险监测预警应急处置体系和工作机制，加强重点领域、新兴领域的风险监测预警和应急处置。同时，统筹金融体系风险防控与应急预案或替代方案
提升金融法治环境：建议持续完善金融法律法规体系，着力提升金融司法效率和公信力，构建服务长三角金融一体化发展的金融法治体系，持续打造国际金融争议解决高地，努力创造与国际接轨的金融法治环境
“十五五”时期是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迈向更高能级的关键阶段。要迎接挑战、抢抓机遇，通过制度突破、功能升级、开放合作和技术革命，推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能级跃升，实现从“流量中心”到“功能中心”的质变。
一、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面临的挑战
1.地缘政治因素带来的冲击
全球化浪潮持续推进，但受贸易保护主义、地缘政治冲突等多重因素影响，全球经济正面临多重挑战。新兴经济体的影响力逐步上升，而发达国家经济增长趋缓，全球经济增长动力分散。地缘政治因素进一步放大了国际经济政策的分化，主要经济体之间日益激烈的政策博弈，让国际贸易和投资环境更加复杂多变，国际金融市场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加剧。
2.新兴技术崛起重塑全球金融业态
人工智能、区块链、元宇宙、Web3.0、加密资产等新兴技术正在重塑全球金融业态与竞争规则。生成式人工智能正在成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驱动力量。区块链技术以其独特的分布式账本、加密算法和去中心化特性，正在重塑金融业态的底层架构与运作逻辑。近期呈现快速发展趋势的数字货币和加密资产成为全球政策议程重点，已经从边缘领域跃升为国际金融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新兴技术在带来创新活力与发展机遇的同时，也使得监管难度与风险管控的复杂性显著提升：在人工智能领域，数据质量问题、模型泛化能力不足、训练方式问题、算法偏见等，导致大模型易生成与事实不符的内容，在金融领域可能带来严重后果；在元宇宙和Web3.0环境下，虚拟资产的多样化和虚拟经济活动的频繁性，使金融活动的边界更加模糊；在数字货币和加密资产领域，其匿名性、跨境流通便利性及市场的高度波动性，极大地增加了监管的复杂性和风险管控的难度。这要求监管机构积极制定适应新兴技术发展的监管规则，并加强风险管控能力建设，以确保金融市场的稳定和安全。
3.全球金融中心的竞争加剧
“十五五”期间，上海将同时面对三个层面的金融中心竞争：来自纽约、伦敦等成熟金融中心的国际战略竞争；来自新兴金融中心的区域功能竞争；来自国内金融中心的地域定位竞争。从全球来看，全球金融中心指数和新华·道琼斯国际金融中心发展指数均显示纽约和伦敦的全球金融地位稳固，在全球资本聚集和资产定价等领域具备较强影响力。从区域来看，一些新兴金融中心在东（南）亚地区具有一定的金融资源配置能力，且在不同领域形成差异和互补，与上海形成区域功能竞争态势。从国内来看，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还面临“北京—上海—深圳”三个金融中心的协同和资源配置等问题，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应根据比较优势和资源禀赋明确定位和提升能级。
4.金融风险与监管挑战
第一，国际金融市场的波动性和不确定性可能通过跨境资本流动等渠道影响上海金融市场的稳定性。近年来，全球经济经历了新冠肺炎疫情、通胀上升、地缘政治等多重冲击，导致经济政策不确定性指数持续高企。这种不确定性不仅加剧金融市场动荡，还延迟了个人和企业的消费与投资决策，进而影响到信贷市场的供给。一旦国际金融市场出现剧烈波动，跨境资本流动可能引发上海金融市场的连锁反应，导致资产价格波动，甚至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
第二，随着金融科技的飞速发展和广泛应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在享受技术创新带来的便利和效率提升的同时，也必须警惕由此带来的复杂风险。这些风险不仅涉及技术本身，还关联到法律、监管、市场稳定等多个层面，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长期规划也应正视这些潜在的风险因素。
第三，随着金融创新产品的涌现，如何有效监管以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对上海金融监管部门提出了更高要求。随着全球金融市场的快速发展，金融创新产品层出不穷，为金融市场注入了新的活力与机遇，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风险与挑战，需要上海金融监管部门与时俱进，不断探索新的监管方式和思路。
5.金融市场结构不均衡
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过程中，须解决如直接融资与间接融资比例失衡、融资功能和投资功能失衡、金融体系服务实体经济能力不足等问题：
第一，间接融资和直接融资比例失衡。这一失衡不仅影响了金融资源的有效配置，使大量资金沉淀在银行系统，无法形成对于科技创新和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高质量资金资本的支撑，还加剧了金融体系的脆弱性，从而影响资金资本资产循环的畅通。
第二，投融资功能不平衡。投融资功能是一体两面，投资功能发挥不足最终也将影响融资功能。
第三，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不足，重点领域和薄弱环节仍有待增强。科技金融体系尚待健全，支撑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高质量资金资本体系仍有待完善。绿色金融发展不平衡，存在仍面临较大的资金缺口、转型金融发展不充分、难以服务产业的绿色低碳转型，以及中小微企业的绿色金融支持仍然缺乏等问题。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不足既对国际金融中心配置全球资源的能力，以及成为国内国际战略循环节点的功能形成挑战，也将对风险管理功能的深化及保持金融稳定运行构成严峻挑战。
二、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战略机遇
1.金融强国战略加快构建
强大的国际金融中心是金融强国的六大关键核心金融要素之一。随着金融业改革开放持续推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持续得到政策层面的明确支持。“十五五”期间，随着金融强国战略的实施，金融政策供给力度不断增强，金融业改革不断深入，制度改革红利不断释放，将为上海金融改革进一步深化、国际金融中心的竞争力与影响力进一步增强提供有利条件。
2.制度型开放稳步扩大
第一，人民币国际化稳慎扎实推进。上海自贸试验区以人民币资产配置和风险管理为重点，持续拓展人民币金融市场广度和深度。相继推出“沪港通”、“沪伦通”和黄金国际板，推动上海保险交易所跨境再保险人民币业务，有序推进与境外期货价格高度相关的商品品种国际化进程，引入境外机构投资者参与境内期货期权交易，人民币金融产品全球定价权和影响力不断增强，人民币跨境支付与结算范围不断扩大。“十五五”时期，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将持续推进，并在跨境支付结算、离岸金融市场、大宗商品交易等方面取得重要突破。
第二，服务对外开放能级持续提升。上海持续支持市内金融机构，针对金融服务企业“走出去”的具体特点，在跨境支付结算、汇率避险、融资支持、保险保障、综合服务等方面，优化金融服务便利化水平。上海市各部门及金融机构聚焦新兴产业、绿色转型、出口新优势等重点领域，不断提供更加优质的金融服务。随着我国自主开放步伐加快，商品市场、服务市场、资本市场、劳务市场等对外开放有序扩大，对最不发达国家单边开放进一步扩大，跨境金融与对外贸易相融合的市场前景广阔。
第三，金融数据跨境流动需求庞大。境内存在着庞大的金融数据跨境需求，且随着中资金融机构走出去，信息跨境需求将进一步加大。目前，上海已积极开展金融数据跨境流动实践。在数据分级分类、安全评估、个人信息保护认证和个人信息出境标准合同备案等方面出台了细化的实施方案，同时在临港新片区通过数据跨境流动分级分类管理，发布首批数据跨境场景一般数据清单及配套操作指南，不断优化跨境流动的本地化实践。
第四，国际再保险中心建设加速提效。自《关于加快上海国际再保险中心建设的实施意见》《关于加快推进上海国际再保险中心建设的实施细则》发布以来，上海国际再保险中心建设取得了显著进展，承载推进国际再保险功能的临港新片区跑出了“临港速度”。当下，一个要素丰富、业务集中、交易活跃的再保险生态圈已初步显现。“十五五”期间，随着高水平对外开放持续扩大，保险市场持续深化发展，国内保险需求有望大增，国际保险机构的关注和入驻，为上海国际再保险中心带来更加广阔的发展空间。
3.绿色金融布局稳步推进
“十四五”期间，上海以“加快打造上海国际绿色金融枢纽，推动本市经济社会全面绿色低碳转型”为目标，持续推动国际绿色金融枢纽建设。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在上海启动上线交易，首批碳中和债等绿色产品成功落地，出台《上海市转型金融目录（试行）》，上线绿色金融服务平台，不断深化标准引领。推出全国首个绿色融资租赁地方标准，绿色金融产品供给不断丰富。产品创新层出不穷。
“十五五”期间，上海有望加强在全球绿色金融中的引领地位。随着绿色金融政策利好不断释放，通过持续完善碳市场建设，强化落实企业绿色信息披露，积极推进金融产品创新，扩大上海绿色金融产品投资资产规模，增强在全球绿色投资领域的影响力。
4.金融科技革命方兴未艾
“十四五”期间，上海积极推动金融科技创新发展，取得了显著的成效。从渐进式创新视角看，“十五五”期间是金融科技革命的加速发展期和技术的落地应用期。区块链、人工智能、量子计算、可控核聚变等前沿颠覆性技术迭代演进，不断重塑金融机构、金融市场、金融交易、金融投资等，数字货币、跨境支付、智能投顾等金融科技与实体经济深度融合领域将迎来新一轮的爆发式增长，金融服务不断向个性化、智能化、绿色化、虚拟化方向发展。从颠覆式创新视角看，未来能够满足数字资产交易特性的数字货币和金融市场将迎来机遇。因此，去中心化交易平台、数字资产交易所、数字资产规模等将构成未来国际金融中心金融机构集聚的“硬实力”，对数字资产交易的行业话语权、市场定价权决定未来国际金融中心竞争力和影响力的“软实力”，构建上述“新实力”是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在数字时代“弯道超车”的良机。
5.资管中心建设前景广阔
第一，数字普惠金融释放居民投资需求。随着财富持续积累，居民对资产保值增值的需求不断强化。与此同时，数字化转型不断深入，智能投顾、人工智能、大数据技术的应用拉近了机构与客户之间的距离，使终端用户能够直接接触到资管产品与服务，投资效率和客户体验大大提升，居民投资热情和需求得到释放。
第二，ESG投资成为重要趋势。ESG投资将成为资产管理行业的重要趋势，预计“十五五”期间更多资管公司将推出符合ESG标准的投资产品，推动可持续投资发展。
第三，养老金与长期资金管理深化。随着个人养老金账户的全面放开，养老金市场将成为资管行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为资管行业带来巨大机会，需要资管公司提供更多的创新产品和服务，实现养老金的长期增值。
6.“五个中心”联动协同发展
“十四五”期间，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功能不断完善，有力支持其他“四个中心”建设。大宗商品领域的“上海价格”为国际贸易提供定价基准；作为海事保险最重要的集聚地，助力我国海事货运保险份额上升至全球首位。科技金融政策体系持续完善，出台《上海银行业保险业支持上海科创中心建设的行动方案（2022—2025年）》《上海市建设科创金融改革试验区实施方案》，科创板开市6年来，支持近600家企业上市，为战略性新兴产业和高新技术产业提供有力的资本支撑。
“十五五”期间，上海“五个中心”协同有望进一步增强，以提升金融中心能级支持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不断提高科技金融产品和服务创新力度，为科技创新提供资金保障和支持；为国际贸易中心提供贸易融资，助力跨境贸易便利化；推动航运金融创新，促进航运深化发展；支持经济结构转型升级，服务经济高质量发展。
7.长三角一体化深度融合
自2020年《关于进一步加快推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和金融支持长三角一体化发展的意见》发布以来，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协同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不断加速。目前，长三角地区金融要素完备、金融机构集聚、金融市场发达、金融人才集聚、金融科技产业链齐全，已成为区域金融高地。随着长三角地区产业合作和产业链协同的日益紧密，企业跨区域发展成为常态，对长三角区域金融服务的一体化需求变得更加迫切。上海作为龙头城市，应进一步深化金融市场互联互通，建立更加高效的区域金融市场合作机制，推动长三角地区金融市场信息共享、产品互认和风险共担，实现金融资源的优化配置，以进一步推动区域金融市场的整体竞争力，也为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提供更加坚实的基础。
三、政策建议
为了加快建设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坚定不移走中国特色金融发展之路，服务金融强国建设，建议：
1.优化金融体系结构：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竞争力提升的关键
应通过加强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畅通资金资本资产高质量循环，提升上海金融市场体系国内国际资金资本资产配置质效。同时，强化投融资功能的动态平衡，系统推进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着力发展科技金融，推动形成创新资本，构筑服务技术革命性突破和产业深度转型升级的科技金融服务体系。在此基础上，健全绿色和社会责任投融资服务体系，推动形成可持续资本，构建服务发展方式转型的可持续金融服务体系。此外，加快发展数字金融体系，推动形成可靠性资本，有效进行生产要素创新性配置。这些措施将提升直接融资比重，强化投资功能，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能力，推动上海国际金融中心提升资产定价、全球资源配置和风险管理等核心功能的深化。
2.完善金融监管体系：上海国际金融中心行稳致远的基础
随着金融市场日益复杂化、数字技术驱动的金融创新不断推进，金融风险更趋复杂和多样。为了有效应对这些风险，应建立跨市场、跨业态、跨区域的监管协调机制，加强监管政策预期管理，培育透明公正的监管文化，提升监管科技水平，丰富监管工具箱，构建完善有力的监管生态。这些措施将增强金融监管能力，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提供监管安全网。
3.强化金融风险防控：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安全稳定运行的必要条件
随着数字技术发展、数字金融加速创新，金融风险也呈现新的特点。对此，应建立健全金融风险监测预警应急处置体系和工作机制，加强重点领域、新兴领域的风险监测预警和应急处置。同时，统筹金融体系风险防控与应急预案或替代方案。这些措施将有效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维护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的安全稳定。
4.提升金融法治环境：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的重要保障
应持续完善金融法律法规体系，着力提升金融司法效率和公信力，构建服务长三角金融一体化发展的金融法治体系，持续打造国际金融争议解决高地，努力创造与国际接轨的金融法治环境。这些措施将营造良好的法治环境，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提供法治保障。
【朱启贵系上海交通大学特聘教授、中国金融研究院（高金智库）副院长；石少卿系中国金融研究院青年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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